斋藤道三
美浓蝮蛇，一路开挂的下克上生涯，却丧命父子之争
本篇要介绍的战国人物是 2020 年大河剧『麒麟降临』中闪亮登场的斋藤道三（斋藤利政），在剧情早期，本木雅弘饰演的斋藤道三气场强大，势头完全盖过了主角明智光秀。。。
本木雅弘饰演的斋藤道三
作为战国草创期的下克上武将，斋藤道三比织田信长、丰臣秀吉、武田信玄、上杉谦信等人的时代还要早，一直以来，和北条早云等人名列白手起家的战国大名之列。
可最近的研究表明，事实可能并非如此。
北条早云还有一个名字叫「伊势宗瑞」，原本是幕府的武士精英，所以出身草根的说法被推翻了。
关于斋藤道三，也有新的发现：
并非以一己之力完成了下克上，而是两代人努力的结果
这种说法目前受到史学界的关注。
我们这里暂不深究，先一起了解下斋藤道三到底是个什么人物，以及他度过了怎样的一生。
最后再来分析下所谓的「两代论」。
其实，「道三」这个名字只在晚年用过一段时间，为了便于理解，全文统一使用这个称呼
出身「北面武士」家族
作为下克上的代表人物，同时还是织田信长妻子归蝶（浓姬）的父亲，斋藤道三有着丰富的人生经历。
人送外号「美浓蝮蛇」，这个乍一看有些中二的名字，很符合斋藤道三的做事风格，可悲剧的是，最后却死在儿子手上，不得不说，斋藤道三本身就充满了话题性。
关于道三的出生年份，通常认为是 1494 年。
道三家祖祖辈辈是「北面武士」。
所谓北面武士，原本是为了防范比睿山的突袭，在院政时代组建的部队，在「保元之乱」中常被提及
但道三的父亲，不知道什么原因成了浪人，搬去了山城国乙训郡西冈。
道三 11 岁的时候，在京都「妙觉寺」出家，法号「法莲房」，至于为什么出家，现在并不清楚。
不过没过多久就还俗了。回到西冈后，娶了卖油郎奈良屋又兵卫的女儿，以「山崎屋」的名号做起了油生意。
所以，道三也不是纯粹的商人。
毕竟出身武士家庭，身上多少流淌着武士的血脉。
加入守护土岐家
有一天，道三在四处卖油的途中，碰到了之前的师弟日护房，在日护房的引荐下，道三得到了侍奉美浓守护土岐家老臣长井长弘的机会。
虽然道三上位的具体过程并不清楚，但这成了道三下克上生涯的起点。
长井长弘非常认可道三的才能和武艺，带他拜见了守护土岐政房的长子土岐政赖（胜赖、赖武）和他的弟弟土岐赖艺。
这段经历因为没有留下什么记录，所以这里只能简单带过。
土岐家的兄弟二人见到道三后反应不一，哥哥土岐政赖以「这家伙不简单」为由拒绝跟他往来，而弟弟土岐赖艺却正好相反，非常喜欢道三。
兄弟俩截然相反的评价很有意思，特别是考虑到日后发生的事情。。。
赶走土岐赖艺
之后，土岐家爆发了家督之争。
「比起哥哥政赖，父亲正房更喜欢弟弟赖艺，想立他为继承人」
这是武家（特别是源氏）的常规操作，通常麻烦也是这么来的。
结果，土岐政赖获胜，当上了美浓守护。
可是深得赖艺欢心的道三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，为了让赖艺做上守护，也为了让自己能够出人头地，道三打算不惜一切代价赶走土岐政赖。
于是，道三悄悄地开始备战。
大永七年（1527年）八月，道三聚集了 5500 名士兵，对政赖发起夜袭，成功将他赶出了美浓。
政赖险些丧命，费劲九牛二虎之力逃到越前朝仓孝景身边。
政赖之所以能够死里逃生，说明道三当时还没下狠手。
此事过后，土岐赖艺就成为了美浓守护。
道三的目的达成了。
但是，土岐赖艺只是形式上的守护，实权都掌握在长井长弘等人手里，这对斋藤道三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。
于是，斋藤道三将长井长弘视为眼中钉肉中刺。
长井长弘是土岐家世代重臣，曾将道三引荐给赖艺，说起来也是对道三有恩的人。
但是，道三「蝮蛇」的外号可不是白叫的，在这种事情上不会犹豫半点。
享禄三年（1530年）正月。
道三以怠慢政务为由杀害了长井长弘夫妇，并夺取了长井家。
「长弘私通越前的土岐政赖，道三只是奉命行事」的说法也存在。。。
总之，道三今后的人生仿佛开了挂。
进入易守难攻的稻叶山城
夺取长井家后，道三将据点转移到稻叶山城。
天文七年（1538年），守护代斋藤利隆（良利）去世，道三继承其姓氏，改姓斋藤。
这一系列操作，仿佛一口气爬上了顶楼。
从此，道三在名义上就成了美浓家一员。
当然，这种一步登天的做法不可能轻易得到周围人的认可，天文九年～十年（1540～1541年），道三和土岐赖艺的弟弟、斋藤氏、长井氏等形成对立。
即便如此，道三也没有停下前进的步伐，毕竟拥有出色的作战指挥能力，否则也不可能达到现在的高度。
天文十一年（1541年），道三终于要对美浓下手了。
对手就是土岐赖艺。
是的，道三的主君。继长井长弘之后，第二位提拔过自己的恩人，而且这次要攻打的是守护。
据说此时道三能够调动的士兵总数有数千到一万左右。
实际人数应该没这么多。
假如道三真有这么多兵力的话，那土岐赖艺得有多不得人心啊。。。
然后，第二年的 1542 年。
道三攻下土岐赖艺所在的大桑城，政变发动成功。赖艺被赶出美浓后逃到了尾张，赖艺的侄子土岐赖纯为了寻求朝仓氏（母亲的娘家）的庇护逃往越前。
漂亮地还击织田军
说到尾张，就不得不提织田信长。
只不过这个时代还是信长之父织田信秀的年代。
土岐赖艺暂时寄身在尾张，以图东山再起。
赖艺与被逐出越前的侄子土岐赖纯取得联系，以两人分别投靠的织田氏和朝仓氏为后盾，向美浓发起进攻。朝仓军名将朝仓宗滴也参与其中，对道三形成夹击之势。
如果土岐氏从一开始就和亲族联手的话，也不至于被驱逐出国门。
现在说什么都晚了。
话说回来，斋藤道三突然被朝仓军和织田军这么一打，顿时陷入危机，特别是在朝仓宗滴的进攻下，斋藤道三节节败退，最后却在稻叶山城下发起绝地反击，打败了织田军。
这恐怕是因为道三对稻叶山城的防御有着足够的自信吧。
稻叶山城易守难攻，城内可以俯瞰山下的平川旷野，一切动静尽收眼底。
从岐阜城天守阁眺望的长良川鹈饲大桥（现在的岐阜县岐阜市）
结果，土岐氏收回失地的夙愿最终也没能完成。
织田信秀的嫡子信长和道三的女儿归蝶（浓姬）缔结婚约，从此两家和睦相处。
赖艺不久就被赶出尾张，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，辗转近江、常陆和上总，最后到了甲斐。
多年以后，织田信长征伐甲州时，赖艺寄身于武田家一事才被发现。
遗憾的是，这个时候的赖艺因为疾病已经双目失明。
在旧土岐家臣稻叶一铁的斡旋下回到了美浓。
此时已经年过八旬，没过多久就离开了人世，不过能够再度踏上故乡的土壤，也算是圆满吧。
为何如此厌恶义龙
我们继续说回道三。
以后世的视角来看，可以说「斋藤和织田和睦相处之日，便是道三统治美浓之时」。
六年后，道三隐居出家，如果赖艺此时卷土重来，对手已经变成了道三的儿子斋藤义龙。
讽刺的是，道三最终命丧义龙之手。
关于义龙弑亲的动机，并无史书记载，我们只能略作猜测。
据说义龙听信了别人的挑拨离间之辞：
土岐赖艺才是你的亲生父亲！
为报杀父之仇，义龙手刃了道三。。。
当然这只是流传于民间的说法，其真实性有待考证。
回顾更早以前的历史，鸟羽上皇和崇德上皇因「血脉怀疑论」形成对立，引发了「保元之乱」，继而引发「平治之乱」，然后造成「源平之战」，才有了镰仓幕府的创立。所以说，有时候个人的疑惑之举可能会对后世带来无法估量的影响。
对义龙来说，弑父还有其它理由。
可以说，道三是打心底里厌恶义龙的。
比如，他在给信长的信中写道「美浓非犬子之物，须让与女婿你」，除此之外，道三毫不掩饰地表达对次子孙四郎和三子喜平次的喜爱，甚至还有过废除义龙嫡长子之位的打算。。。
即使义龙不如信长有才华，作为父亲也不能过分贬低自己的儿子。
相反，道三更应该适当地培养义龙，把能解决的问题先解决掉，然后将如何与信长联手的经验传授给义龙。
另外，道三对子女的偏心容易引起兄弟之争，这会给旧土岐家臣们留下可乘之机，所以更要提倡兄弟间的团结和睦。
但是，直到最后，道三对此都不以为意。
像「蝮蛇」一般聪明的人，居然在这方面没有任何动作，简直不可思议。
难道因为不是世代的领主，脑子里没有「以家族的团结来守卫家和领地」的概念吗？
总之，祸端已经埋下。
命丧嫡子义龙之手
对义龙来说，自己理应正式得到家督之位（也有没得到家督之位的说法），况且自己也有儿子，免去了后继无人的担忧。
可义龙遭到道三如此冷淡的对待，不免心生芥蒂。
如果道三只是觉得孙子斋藤龙兴体弱多病不适合继承家业的话，那就是另外一回事。
不过即使有这种想法，为什么不等义龙多生几个孩子后再做打算呢？
实在不行，再去考虑让孙四郎或喜平次，或者他们的儿子来做继承人，至少不会引起义龙那么大的反感吧。
不管怎么说，被家族所有人孤立的义龙，对父亲和弟弟萌发了恨意。
终于，义龙起了杀心，先是杀害了自己的两个弟弟，然后与父亲兵戎相见。
这就是所谓的「长良川之战」。
即便在战国年代，弑亲也被认为是十恶不赦的行为。
武田信玄仅仅因为驱逐了父亲武田信虎就遭到世人谴责，那杀害父亲岂不是更加严重。。。
得知这个消息后的织田信长，急忙亲自率援军赶往美浓，但此时的道三早已身首异处。
信长撤军返回尾张时，为了确保退路，亲自加入殿军（指军队后退时，被列于最后尾的部队），『信长公记』有记载。
身为指挥全军的大将，突然间失去了道三这个坚强后盾，一时还难以接受，为了使家中成员团结一致，信长不惜豁出了身家性命。
毕竟年轻时候的信长，经常身处一线奋勇杀敌。
不管怎样，信长安全回到了尾张。
今后如果再次出兵美浓，必将是一场恶战，五年后的永禄四年（1561年），织田家得到了上天的眷顾，对手斋藤义龙猝死，他的儿子斋藤龙兴不久后被信长打败，美浓国最终成为了织田家的领地。
血脉流入了皇室
稍微说说道三的血脉吧。
作为大名的斋藤氏，在斋藤龙兴这一代终结，之后的斋藤氏分支很多。
有江户时代的旗本，也有臼杵藩的藩主，道三的血脉一直绵延不断。
甚至有女性后代嫁入了公家，与皇室扯上关系。
从这个角度来看，「灭亡」和「全灭」真的是两码事。
最后，一起了解下史学新发现——「两代论」。
「下克上不是道三一个人完成的，道三前半生的功绩，其实是父亲完成的」
大河剧『麒麟降临』也采用了这一说法。
这种观点源自近年来出土的一封书信。
因为关系到道三的出身，我们不妨详细了解一下。
两代论
书信的作者是六角承祯（六角义贤）。
承祯是近江守护，这封信是他在永禄三年（1560年）七月写给家臣的（平井定武和蒲生定秀等）。
永禄三年，距离道三去世才过去了四年。
因为时间离得很近，所以书信的内容可信度比较高。
在这一个月之前还发生了有名的「桶狭间之战」。
东海道的形势正在发生巨大变化，近江的大名六角氏也进入了困难时期。
当时，刚刚继承六角氏家督的六角义治（承祯的儿子）和斋藤氏公主（斋藤义龙的女儿）的婚事被提上日程。
六角承祯在信中写道「斋藤家是令人讨厌的暴发户，我并不想和他们缔结姻缘」。
这里「令人讨厌的暴发户」是关键。
里面到底写了哪些内容呢？
简单提炼一下：
- 土岐氏和六角氏有亲戚关系
- 义龙的祖父新左卫门尉曾是京都妙觉寺的僧侣，还俗后改名西村，有了实力以后改姓长井
- 义龙的父亲左近大夫（道三）陷害了土岐氏，从土岐家臣那里夺取要职，自称斋藤氏，得到了美浓
- 但是义龙和父亲道三断绝了父子关系，义龙弑杀了父亲
我们来具体分析一下这 4 点。
六角承祯的书信
土岐氏，前文已经说过，是道三下克上的对象。
土岐氏是美浓源氏的后裔，往上可追溯到镰仓幕府刚成立时的御家人，明智光秀的明智家也是土岐氏的分支。
那土岐氏是怎么和六角氏扯上关系的呢？
土岐赖艺的妻子和六角承祯是兄妹关系，在这之前，六角氏也曾向土岐氏送过养子。
所以那个时候，「土岐-六角」这条线的关系十分紧密，被道三下克上的赖艺也曾寄身于六角氏。
也就是说，对六角氏而言，斋藤氏相当于敌人。
所以承祯在写给家臣的书信中以下面这段话开头：
「土岐家是我家亲戚，我对他们家的过去非常了解。斋藤氏做了哪些事情才有了今天的地位，让我来告诉你们」
新左卫门尉→道三→义龙
书信上也有关于斋藤义龙祖父「新左卫门尉」的内容。
义龙的父亲是斋藤道三。
所以「新左卫门尉」是道三的父亲。
简化一下：
- 【祖父】新左卫门尉
- 【父亲】斋藤道三
- 【儿子】斋藤义龙
信中关于「新左卫门尉」内容，和至今为止被认为是「道三前半生」的内容极其吻合。
也就是说，如果「两代论」成立的话，斋藤道三生涯中做过的事其实是「新左卫门尉 + 道三」两人共同完成的。
提及道三父亲的史料本来就十分珍贵。
如果将来能证明这里出现的「新左卫门尉」和其他史料里的同名人物是同一个人的话，「两代论」基本就可以确定了。
其实，书信的内容「道三太让人讨厌了」，更像是六角氏的抱怨之词。
虽然现在提到战国时期的下克上，「道三，牛逼！」的溢美之词不绝于耳，但在当年六角氏看来，「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家伙，不过是个背叛主人的无耻之徒」。
信中内容虽然只是为了阻止这桩婚事，但在今天，却成了十分重要的历史资料。
